Tuesday, June 07, 2005

怀念上海小吃之: 汤团

旧文一篇...

汤团,是上海人年初一早上的主食,也是春节期间给拜年人客的点心,地位与北方人的饺子差不多。北方人还吃元宵,从前以为它 就是汤团,实际上它们差别很大。北方人在大年夜吃饺子,元宵主要是在正月十五吃,做法和汤团也大不一样。卖元宵的摊上一般都备有直径很大形状扁平的箩,感 觉象是那种养蚕宝宝的竹筐,洒上元宵粉和馅心,不停地摇晃,元宵就慢慢成型。我常疑心元宵粉如何真能“滚”上馅心并变成元宵,但情形记得大致是这样,现在 也无从考证起。这样做出来的元宵,个大皮厚,干而硬,馅儿通常是百果或什锦之类,跟北方月饼的馅差不多,煮时汤浑浊且元宵易粘,我并不太喜欢吃,应景而 已。

这儿要说的是南方的汤团,尤以宁波汤团为正宗,做工考究,糯而不粘,是我童年时对过年的一大向往。

我家和大多数老上海一样,是地道宁波人。我在上海长大的时候,除了父母和大娘娘(娘娘即姑姑,“娘”字应作繁体写)在外地工作,其他几位娘娘们尚未出阁, 每当年关家里就格外闹忙。做汤团很早就要开始动手。离过年还有十多天,叔叔就会开了楼梯口后房间的门,搬出那架大石磨。糯米磨时要加很多水,一勺一勺舀进 磨上的小孔。我们轮流转着石磨,看着雪白的糯米汁从磨缝中渗出来,沿着槽口流进布袋里,心里真是说不出的欢喜。大人们聊着天,小孩子东窜西跳,一下午就消 磨过去了。糯米磨好了,把布袋扎上口挂在门把上,下面用盆接着。要晾上好几天,水分才去得差不多,可以把糯米粉拿出来用了。

晾糯米粉的时 候,就可以做馅儿了。最正宗的当然是黑芝麻馅,鲜肉馅的也常见。上海以外的地方(尤其是美国)有时还看见卖豆沙、花生甚至巧克力馅的,就不敢恭维了。"搡 "馅的活儿我小时候可没少干。石杵和石臼放在面前的圆凳上,倒进一把黑芝麻,又捣又磨。这活很费工夫,但并不累。末了掺上猪油和糖桂花拌匀,揉成一粒粒黑 而油亮的小球,就是馅心了。

我常感到奇怪的一点是,明明是北方人喜面食而南方人爱吃米饭,可面食点心都是南方做的精致。象我的娘娘们,个个心灵手巧,缝补刺绣写毛笔字都是好 手,包汤团更不在话下。我的手笨,只会干粗活。汤团不光是自己吃还要待客的,所以我就上不了台面,只好打打下手。无非是装模做样地把包好的汤团再搓搓圆, 乘机把手伸到馅盆里掏几粒馅心解解馋。这时大人们就会笑骂生的不能吃,但也不当真。

煮汤团也是有点讲究的。水沸后汤团放进去,要用勺推一推使不粘锅。汤团浮起后要开小火,不然火太旺馅会煮漏。煮好了汤团,盛到小小蓝瓷碗里,莹白的皮里隐隐透着些黑,清汤中漂着糯米香。咬一口,馅儿就流出来,甜甜美美的,新的一年就开始了。

现 在家里做汤团,早已没有了磨米捣馅的工夫,至多买些糯米粉和芝麻馅来包。娘娘们都有了自己的家,年初一初二才回娘家,往日的热闹是不会再有了。大三寒假独 自回上海,年三十只有我和外地回来的大姑陪阿爷阿娘(即祖父母吃年夜饭,那是我和最爱我的阿爷一起过的最后一个年。如今又来了美国,国货店里也有速冻汤团 卖,味道也还过得去,然而从前的感觉,是再也找不回来了。

- 曾载于<<新语丝>>1998年第三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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